前不久父亲再次问我一件事，我说这已经是这个月你第三次问我了，他略显迟疑：“有吗？可我不记得了。”我调侃他曾经引以为傲的记忆力，父亲无奈地表示：“爸爸老喽。”我一时语塞，到嘴边的安慰怎么也讲不出口，因为他和母亲的衰老，是肉眼可见的事实。

　　记得我在初中时父亲的头发就开始零星地出现白发了，我时不时会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指着他的一根白发兴致勃勃地要帮他拔下来。父亲一般都笑着拒绝，说那是岁月的见证，是他迈向成熟的标志。我心想，那明明是老的痕迹，在满头黑发里面显得好刺眼。直到有一天，他鬓间的白发已经多过黑发，而我看到那刺眼的花白，只会默默将视线移开。

　　具体是什么时候发现父亲变老了呢？是恍然间看到他斑白的两鬓，是走在他身后观察到他的步履略显蹒跚，是他的记忆力大不如从前。父亲的反应能力和对新鲜事物的接受能力也日益退步，面对智能手机无所适从，每次更新系统都要我来操作。远在千里之外的我偶尔远程指导他，他总是不得要领，最后往往以我说“等我回家再帮你弄”为结束。有次他自己不知道按错了哪里使手机处于待机状态，慌慌张张地给外地的我打电话，我当时正在上班，手头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父亲那边又听不懂我的解释，我一时压抑不住火气大声跟他喊：“不是告诉你别乱按吗？”爸爸在电话另一端嗫嚅：“我也是想少麻烦你。”听到这话的我立马意识到，这样对他，实在不应该。

　　人的衰老是漫长的渗透过程，但是发现衰老却是一瞬间的事。于我而言，父母身体的衰老相对来说更容易面对，心理的衰老总是令我心酸。曾经无论在工作还是生活中都独当一面的父亲，被儿时的我奉若神明的父亲，现在面对智能产品经常束手无策，甚至带着点怯懦，生怕把东西弄坏了。聊天时父母经常说：“牵着你走路好像还是昨天呢，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时间如白驹过隙，他们如今已经是年过半百的人了。我学会逐渐提升自己的耐心，接受父母日渐增多的依赖。我曾经对自己抗拒父母变老这件事百思不得其解，现在想想，也许是因为晚一点承认他们变老，自己就能多以孩子的身份自居一天。拒绝父母变老其实是我自身对成长的逃避，自己的成长速度似乎赶不上父母老去的速度，我的能力仿佛永远和解决问题所需要的程度差了一点，但时间不会允许自我逃避和自欺欺人，它总是在猝不及防中提醒自己该长大了。

　　我在陌生的城市东奔西跑，父母在熟悉的故里慢慢变老。现实绕不过柴米油盐，躲不过鸡毛蒜皮。父母伴们我长大，我们陪他们变老。无论年轻时多么意气风发，总有老的一天。无可奈何花落去，我们做儿女的，学会多担待父母的不易，静下心来多聆听他们的倾诉，有空多陪陪他们。岁月总是催人老，流光容易把人抛，有儿女的支持与理解，父母才会不惧时间的流逝，从容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