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味是咸菜
作者: 来源: 时间:2021-07-20
饭桌上没咸菜,那还叫吃饭?
这是母亲常说的一句话,也是我家饭桌上一直保有的习惯。虽然吃咸菜对身体的坏影响很多,但我家“积习难改”,从我记事起直到我成家育女,饭桌上总缺不了咸菜。
都有什么咸菜呢?
老家有三个咸菜缸,一大两小。这三个咸菜缸,几十年来一直静静地立在我家东屋门的北侧。大缸里面挤满了大大小小的辣疙瘩,学名是根用芥菜。
村西菜园里,秋天一到,便会看到辣疙瘩绿葱葱的缨子了。它们活泼地生长着,等待深秋时节被父亲认真地一个个拔出来,装上手推车推回家,用菜刀把缨子和长须根削掉,然后放到大盆里冲洗掉泥巴。秋日暖阳下,一个个下半身发白、上半身发绿的辣疙瘩,紧挨着躺在筛子里,享受“洗澡”后的悠闲时光。等全身晾干,也该跳进大缸里了。这时的大缸里,盐水沉淀了好多年,呈黄褐色,而几年前就睡在里面的没来得及吃掉的辣疙瘩,也早已由鲜嫩嫩的色彩变成了黄褐色。新的旧的、大的小的、圆的长的,都一起到大缸里凑热闹吧!等上百个光溜溜的新辣疙瘩齐平缸口,母亲便开始撒盐了。盐是不含碘的大颗粒盐。头一天,母亲便把盐放到凉水里化了,又在太阳底下晒了一天,这样的盐水,更容易被新辣疙瘩接受。
腌制月余,辣疙瘩便有了咸味,它通体是白色的,纵向切成细丝,滴几滴香油,就着它,几口就可以吃下一个大馒头。半年后,盐水全部浸透,辣疙瘩的颜色成了土黄,就算腌到数了。它可以直接切条食用,也可以切丝用香油、鲜辣椒、葱段凉拌,滴几滴香油,真是美味!
当然,对于辣疙瘩最深的记忆,还是我上中学时。那时需要上早晚自习,一天三顿饭都在教室里吃。食堂里卖的菜五角钱一份,一份大约半搪瓷缸子,同学们都嫌贵。于是,大家从家里带来了咸菜。盛咸菜的器具不一而足,带来的咸菜也五花八门,最多的就是辣疙瘩。有带整个疙瘩未切的,有带切条的,有带切丝的,最让人眼馋并流下口水的,是同村汉卫同学带的肉丝炒辣疙瘩丝,有油水不说,爆锅时还放了花椒和八角,喷香。
话又说回来,大缸里的辣疙瘩,最怕雨水。淋了雨水会变味,于是母亲在三口缸上搭了个简易的小棚,用几根木棍撑起来,上面盖了两层油纸。这样,咸菜便有了自己的家。
当然,不是放进盐水里浸泡就可以等着吃咸菜了。每年春天香椿发芽,母亲喜欢折几根香椿枝条放到缸里,说是这样腌制出来的咸菜要香得多。
辣疙瘩还有一种更美妙的吃法,那就是烧。这个烧,不是放到锅里炒,而是用火烤。小时候村里种烟,有烤房。父亲是烘烤烟叶的老把式。烟叶采摘时节,也是烧咸菜香气弥漫的时节。把辣疙瘩放到烤房的炭灰底下,不到一天时间,就焦香四溢了。这种烧法适用于大个头的辣疙瘩。家里经常摊煎饼,也可以把小辣疙瘩放到鏊子旁的灰堆里慢慢烘。等煎饼摊完,把咸菜直接埋到灰堆里,灰凉透了,咸菜也熟了。烧好的辣疙瘩,软软的,甚至分了层,吃起来软糯可口。把它切丁,与切段后的小红辣椒一拌,咸辣参半,就更香了。
家里有咸菜,就能受得住困苦岁月的煎熬。村里人能腌的就腌,能多腌的从不少腌,谁家没有咸菜缸呢?我家的大缸用来腌辣疙瘩,那么小缸呢?那就是些当季的蔬菜了,什么鲜辣椒、长豆角、芹菜、萝卜缨、胡萝卜、小黄瓜、姜芽子、洋姜都可以尽情投入小缸里。这其中,我最喜欢的是麻椒。
老家管未晒干的花椒叫麻椒,腌麻椒是老家的特产。七月份,麻椒刚结果实,还不硬,这个时候冒着被刺伤的危险,连叶子采摘一把,直接扔进小缸里,过个十天半月就可以吃了。它和煎饼是最好的搭配。
有一年回老家,到县城的超市里购物,看到有礼盒装的腌麻椒。显然,有头脑的乡亲们并不想让这种特产隐姓埋名。
现在定居外地的我们,算不算外乡人呢?邻居燕子每次从济南回老家,总要到我家捞几个辣疙瘩带走;童年玩伴国强每次从上海回老家,也会从我家捞几个辣疙瘩带走。
这不是忆苦思甜。明知是坏习惯,这辈子是改不掉啦!